徐衛聽從了徐天齊的話，帶了一隊人馬從小路趕往看見鹿眠的街道。

這一片無人能比他更熟，故而繞了幾條街區，盡量避開了可能碰見安翎的道路，徐衛便到了賣包子的攤販跟前。

他雙手叉腰，看了一眼正在收攤的老頭兒，問道：“你可曾再看見之前在你這兒買包子的姑娘了？”

老頭兒點頭：“看見了，來買了兩次呢。”

“哦？那人如今往哪個方向走的？”徐衛雙眼一亮。

老頭兒拍了拍身上的面粉道：“嘿嘿，那姑娘的師兄把人接走啦。”

徐衛捶了一下手心：“嘖！還是晚了一步！”

跟著一同過來的幾個人拍了拍徐衛的肩膀道：“衛哥，找不到便找不到吧，兄弟們請你去吃酒。”

徐衛嘆了口氣，但這幾人願意請喝酒他也不會推辭，回到徐府必定會被徐天齊罵幾句無能，喝了酒反而更好，別人罵什麽他也聽不到心裏去。

於是搭著幾個男人的肩膀，往賣酒的街道方向走。

一人手上提著一壺酒，徐衛喝得面頰通紅，勾著兄弟幾個的肩膀道：“我為徐家做了多少事！我的這雙腿，將整個青河沿岸都跑遍了！結果呢？結果我到現在也就還只是個跑腿的。”

一人道：“衛哥，我們也為你抱不平，你看那往咱們徐家往來的大俠，呸！叫什麽大俠，叫小俠！對對，小俠們，只待三日，便可拿到我三十年的酬勞啊！”

另一人聽到咕嚕咕嚕將酒喝下：“凡是有事，都是我們沖在最前頭的！”

徐衛踉踉蹌蹌，腳下不穩，隨手扶著身旁的東西站穩了，瞧見自己手扶著的是一匹駿馬，哼了一聲：“有錢人，嘁！”

“衛哥，今日老板找你出來找的是誰？方才聽你說回去還要挨訓，什麽人這麽要緊？”

“找誰？找那淩雲派的女弟子，安翎的師妹！”

一句話大聲嚎叫出來，栓了馬的酒樓裏頭，靠窗的桌子邊，兩名男子都將目光落在了徐衛的身上。

“要說安翎對他這個師妹可真上心啊，來我們青河擒妖的，現下妖也不管了，先跑去找師妹了，找到了師妹，誰知道還擒不擒妖了？”

一人打了個酒嗝哈哈笑了起來：“搞不好，抱著師妹去顛鸞倒鳳，妖孽，天下遍布！只要不招惹是非，誰管哪兒有妖啊！哈哈哈……”

幾人漸行漸遠。

靠在桌邊的男人手中的一杯茶被他握了許久，一口也沒喝。

“呵，本座就說怎麽去找點兒吃的需這麽久，原來不是這窮鄉僻壤的地方無油米，而是有人已經做好打算走了就不回來了。”厲墨雲微微擡眉，做了個要喝茶的動作。

牧臣朝他看去一眼，那茶杯剛要到他的嘴邊，便被他狠狠地擲在了地上。

“牧臣。”厲墨雲眸色沈沈。

“屬下在。”牧臣不敢擡眼瞧他，身體已經感知到了危險。

“方才那群人可是青河徐家的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好啊，好。”厲墨雲點了點頭：“聽聞徐家富可敵國，家裏的府衛與河上的護衛可作軍隊，本座到想看看，這軍隊全員出動，能擋我十剎堡幾人。”

牧臣抿了抿嘴道：“或許鹿姑娘是被迫離開的。”

厲墨雲嘴角帶笑：“被迫離開？她那寶貝師兄安翎親自來接，你說是被迫離開？”

牧臣無話可說，實則鹿眠一直以來都是被迫留下才是，只是他很少見厲墨雲會有如此陰霾的臉色，故而那句安慰且自欺欺人的話順嘴就說出來了。

牧臣站了起來：“屬下這就去找。”

“找什麽找？找得回來本座就殺了她！”

鹿眠自然不知自己已經被厲墨雲在心裏畫上了‘叛逃’兩個字。

此刻她跟在安翎身後，心裏稍微有些仿徨。

來到這個世界許長時間，鹿眠都沒怎麽接觸過安翎。

她對安翎的了解還僅存在於書中的只言片語，雖說書中寫到安翎對待女主角是千般寵愛的，但此時鹿眠也不敢太相信書中的內容。

畢竟至少厲墨雲的性格與書中寫的大不相同。

對待女主除了吃醋就是調戲的厲墨雲，在對待她的時候不是怒吼就是惡整，那誰又知道書中對待女主角溫柔似水的安翎，是否也改了個性？

跟著安翎一路走到了徐家正門，鹿眠看了一眼徐府的招牌。

人家的招牌都是金子做的，可見徐家有錢到何種程度。

安翎直至走到了徐家的正廳，才與自己的師弟們回合。

此番出來，安翎一共帶了十一人，其中五人是淩雲派的，另外六個都是各門派中的，眾人見到鹿眠的那一刻，都將目光不住地在她身上打量。

之前一直跟在安翎身後的淩雲弟子見到鹿眠的一瞬立刻睜大了雙眼：“沒想到當真是鹿師妹。”

“鹿師妹，好久不見了。”

“上次我聽聞你在雲霞莊被十剎堡的妖孽給捉走了，如何逃出來的？”

“人沒事就好，還是大師兄有本事。”

幾個男子一擁而上，將鹿眠圍住，但也都顧忌著安翎的臉色沒有靠前。

鹿眠看著一張張陌生的臉，腦子裏頓時一片嗡響，都是不認識的，書裏也沒有著重描寫過每一個淩雲派弟子。

她朝安翎瞧去，對方立刻走過來，將她護在了身後：“她失憶了。”

“失憶？！”眾人一驚。

“我聽大師兄說過，鹿師妹在追十剎堡妖孽時被重物傷了頭，故而失憶了。”男子說完，轉身對鹿眠道：“鹿師妹，我叫方懷，與你一樣師承白鶴，你還記得我嗎？”

鹿眠仔細想了想書中是否有方懷這個人，但可能是提到的次數不多，又或者只用類似‘某人’的稱呼帶過，她是一點兒印象都沒有。

乖乖地搖了搖頭，安翎皺眉：“不急，記不起，不要緊。”

鹿眠松了口氣。

一名弟子道：“大師兄，既然鹿師妹也找到了，那擒妖之事還要早些處理。”

安翎點頭：“嗯，隨我來。”

他大步走在前頭，鹿眠本來想跟著的，結果方懷攔住了她的去路，朝她笑了笑：“鹿師妹，你與我一同過來吧，你既然失憶了，那關於門派裏的事，我還得要與你說一說的。”

鹿眠眨了眨眼睛，對著方懷笑了笑：“那就有勞方師兄了。”

以往從不經常笑的鹿眠突然對他擠了個笑容，方懷有一瞬無措，給鹿眠帶了路，兩人一同走到了徐家的院落一角。

長亭之中，方懷道：“淩雲派的門規你是不用記了，畢竟以往你也從未遵守過，一直都是大師兄護著你，師父他們也拿你沒辦法。”

鹿眠扯了扯嘴角，似乎是這樣，女主角從小是被安翎護著長大的。

“你曾多次犯錯，大師兄都能將你護下來，就連你私自下山去追十剎堡的妖孽，大師兄也只說你是聽他吩咐下山的，為此，大師兄沒少被師父責罰。”方懷嘆了口氣：“可惜啊，等大師兄追去找你時，你已經沒了蹤影了。”

鹿眠默不作聲，看來方懷並不是要與她說淩雲派門中的事，反而另有所指。

“這些日子，你還記得你是在哪兒過的嗎？”方懷問。

鹿眠挑眉，果然，原來是來套話的。

鹿眠笑了笑：“我當時走運，被孟家的孟未所救，但是失去記憶，不知道自己是淩雲派的人，故而就認孟未做了師父，過了幾個月。”

“原來是孟家人所救，看來之後要登門好好拜謝一下。”方懷突然想到了什麽：“咦？即是孟家人所救，那雲霞莊之時，你又如何會與十剎堡的妖孽在一起？唉……你是不知道，門中好多弟子都以為你是叛徒，已經投靠了十剎堡，這事你好好與我說說，切不可讓別人冤枉了你。”

鹿眠將臉上的笑意收斂，心裏有些猶豫。

要不要全盤托出？若告訴他這幾個月她一直都與厲墨雲在一起，幾乎沒有分開過，甚至知道許多十剎堡內的信息和厲墨雲的蹤跡，那淩雲派的人恐怕就不會去剿十剎堡的分舵，而是直奔厲墨雲了吧。

那不說嗎？可她是淩雲派的人，淩雲派總不會害了自己。

見鹿眠有些難以啟齒，方懷微微瞇起雙眼：“鹿師妹，難道是這幾個月發生的事，你也都不記得了？”

“並非不記得，而是不知如何說。”鹿眠撇開頭，擺出一副傷心的表情：“我是在給孟未送藥的途中，被十剎堡的妖孽擄走的，他們認出我是淩雲派的弟子，於是逼迫我說出淩雲派的修煉心法。”

“這群可惡的妖孽！”

“我當時完全忘記自己的身份，又如何得知心法？後來就一直被鎖在一個黑房子裏，每日都有人送吃的過來，但是不寫心法，便不讓我出去，如此不知過了多少時日。”鹿眠伸手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了淚水，反正她的這個角度，方懷也看不見。

“再後來，我住的那個小屋便被大火燒了，一名男子架著我上了馬車，說要我作為侍女來報答他的恩情，於是就將我帶到了雲霞莊。我記憶消失，根本認不得什麽人，在雲霞莊幸好師兄先認出了我，我才記住了師兄的樣子。”

方懷有些不相信：“這麽說，你一直都不知道那群人是誰？”

“我以為他們是趙家的人，以為是趙麟小公子救了我，直至後來從雲霞莊出來之後，我才得知原來他們是假扮趙家人身份的十剎堡妖孽，捉住我，不過是為了以我利用師兄。”反正厲墨雲假扮過趙麟，她順水推舟撒個小謊也未嘗不可。

方懷點了點頭：“那之後的這些天……”

“從雲霞莊出來之後，我便沒再見過十剎堡的人了，雲霞莊的弟子追了出來，他們帶著我太累贅，於是便將我下了山崖，原以為能摔死我，結果命大，崖下是深潭，我得以保住一條小命。”鹿眠呼出一口氣，仿佛真是劫後重生，到現在還心有餘悸。

方懷嘆了口氣：“你也是受苦了。”

鹿眠破涕為笑：“沒關系，師兄既然找回了我，我相信各位師兄們一定會好好照顧我的。”

方懷頓了頓，移開視線，不敢對視女子的雙眼，心裏為自己生出懷疑對方的心思而感到慚愧。

鹿眠瞧出方懷的提問算是過去了，心底暗自松了口氣。

果然跟著厲墨雲久了，騙人都爐火純青了，瞧她剛才演戲與信手捏來的謊話，鹿眠覺得自己出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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